
叶小本
菊黄蟹肥。金秋时节,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品蟹季。但“菊黄蟹肥”之蟹,多指淡水养殖的湖蟹,近年来声名远播的“阳澄湖大闸蟹”,如今已是蟹中贵族,一般人还真的有点“望蟹兴叹”。
我的故乡靠海,出产较多的一种海蟹叫“青蟹”,个大肉多,最大的有两斤多一只。这样的蟹,多肉,若碰到满壳都是红膏的,一只下肚,能顶一餐饭。在我的感觉里,吃青蟹的感觉要比吃螃蟹过瘾得多。
青蟹,顾名思义,壳色呈青色,蟹壳边缘呈锯齿状,所以产地又称“锯缘青蟹”。在我儿时,青蟹都是野生的,青蟹之青,是一种更纯净的青。我哥是赶小海的高手,对于海里的一点门道,他比许多人清楚。我与他一起下海,也就是个小跟班,看看热闹而已。鱼有鱼路,虾有虾道,青蟹的洞也是别具一格。在我眼里,海涂上的洞只有大小之分,而在我哥眼里,却各有特点。青蟹的洞,又深又长,找准一个洞之后,人就要像土拨鼠一样,将大块大块的泥往上翻,然后顺着蟹洞的走向,一脚一脚往下探,直到踩到它坚硬的背壳为止。青蟹凶猛,哪怕一只一二两大的小青蟹,一旦被它的钳子钳住以后,性急之下,它甚至会实施自残术,将钳子死死留在你的某个手指头或脚趾头上,然后逃之夭夭,谓之“放死钳”。剧痛之下,捉蟹人也顾不上干净,只能用嘴将钳子咬断才能取下来,兀自留下血淋淋的伤口。回头再找那只闯祸的蟹,就像一个干了一场恶作剧的孩子,早就不见了踪影。
那时候的青蟹,几乎都是自产自销,很少有人拿到市场上去卖,也很难卖得出去。因此,现在每当我跟朋友们开玩笑说,自己小时候没东西吃,只能天天拿青蟹充饥,往往会招致“嫉恨”的目光。虽然这是玩笑话,但不是生活在海边的人,确是无法吃到最好吃的蟹。在我的记忆里,最好吃的是那种刚刚脱了壳的软壳蟹,鲜度高,还不用剥壳,不用去腮,整个都可以食用,最适合没有牙齿的老人家吃。但这样的蟹可遇而不可求,青蟹蜕壳以后,如果不是当即就被发现被捉住,几个小时以后外壳就会变硬。我母亲在进入老年以后,还经常在怀念那种软壳蟹卷在麦饼里的滋味。
我远离故乡多年,如今仍在故乡讨生活的哥哥早已不赶小海了,如今自然也没有野生的青蟹可抓了。现在的青蟹,都是人工养殖,一口十几亩的海水养殖塘里,虾兵蟹将共生,据说刚蜕壳的蟹会软弱到被对虾们分而食之,而长好了一身青色盔甲的蟹,又成了对虾的天敌。它们两个,欢喜冤家一般,最后都成了人们的盘中珍馐。
今天如果你在菜场里偶尔看到几个壳色还算纯正的青蟹,说不定就是从我们老家那片海域过来的,换作是我,就不免会多看几眼,浮出一些陈年往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