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陈家玉
皖西北大地上有条河叫涡河。涡河流经之处,苇浪柳荫,鹭啼蝶舞。
一个叫李耳的人经常在涡河边徘徊,他的眸子水一般清澈,一叶草、一瓣花、一滴露、一只蜂……都投射到思想的大幕上,扫描,解析。从眼睛到大脑,李耳想得很多、想得很深、想得很远,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“道道”,恰如一句话“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。
李耳被自己的发现所震撼,但又无法言说,于是备受折磨。他羡慕河边的青牛。健硕的青牛俯饮卧刍,像河水一样淡静,白鹭栖在它的背上,那色彩对比强烈的构图,是多么和谐生动。
涡河长380公里,清流不绝,一年四季,天空翻卷云朵,大地变换颜色,河水就是那么从容地流着。李耳亲近着水,观察着水,思考着水,心灵被荡涤得清澈透亮——“上善若水”啊!李耳捕得鱼虾而归,燃萁而烹,香鲜无比,他在大快朵颐中咀嚼着“治大国”的道理……徘徊、观察、思考,向河水学习,向天地学习,向万物学习。一个“不自见”“不自是”“不自伐”“不自矜”、品质如水的人,怎么可能不“谦虚为怀”?
多年后,李耳骑着青牛向西。他的慧眼读到了王朝的衰落之相、权势争斗的阴霾之气,便决定离开故土,寻觅清明之地。李耳选择青牛为坐骑。他忘不了牛背栖鹭的图景,愿青牛的步态成为自己的步态,愿和青牛成为一体。
李耳溜溜达达到了函谷关,被关令尹喜阻住了脚步。他踱在关上,面对竹片下不了刻刀。他在涡河边悟得的“道道”,在夕阳染红的西行古道上,在青牛“橐橐”的蹄声中,在朔风漫卷的尘土里,已经意会了然,但如果“言说”,即使罄竹累牍,也不能达其万一。
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。
五千言成,李耳便走进了人类文明的殿堂,成为“老子”。
涡河,自开封而出,从高向低,不赖人工,不假旁流,遵天时而成,循水“道”而动。是的,水之道。窃以为,循应自然是天之道,由低向高是人之道,从高到低是水之道;各有其道,也应各行其道。
涡河,流出了水之道;老子,悟出了世之道,被后人奉为“道家”。
涡河是专为老子而流的,老子是专为涡河而生的。
正是这条“不争”“柔弱”“处下”的河流,在大禹导水的荆涂之地,汇进了淮河,成了大流,向着灿烂朝霞奔腾而去,万世不竭。
涡淮二水交流处有个镇子叫河溜镇。涡河绕镇子溜达而过,便扑进了淮河的怀抱。淮水在此由东向而改为南向,受荆山所阻,流急势猛,大禹治水凿开荆山口,水便又敛翼东流了。
浚导——大禹的治水之道。大禹接受前人不按水的属性治水的失败教训,识水“道”,遵水“道”,“道法自然”,所以他成功了,成为人类苍穹一颗耀眼的星星,闪烁于清波之上。迈着青牛的步态,沿涡河徘徊的老子,一定捕捉到了先贤的光芒,慧灵所至,开出了中原大地的形而上哲学的先河,成为世界文明不可小觑的支脉,与日月同辉。
世间万物不是孤立存在的。涡河,沉淀黄泛裹挟的泥沙,把清流奉献给天空作镜子,奉献给生灵作血液,奉献给绿草作乳汁,“无为”又“为无为”。
无为,承载生命之重;为无为,化解精气之殇,徐徐缓缓,安然若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