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悟
在我工作的三十多年里,有一只“黄信封”追随着我,从南京调常州,从常州调无锡,形影相随从未分开。
寄信地址是“上海天目东路80号”,寄信的是《上海铁道》报。她给我带来多少惊喜、多少自信、多少鼓励,无法统计。记得最初盼她来,可以用如饥似渴、望眼欲穿来形容,因为里面有我发表的作品和稿酬。
其实,稿酬不是主角,主角是作品。看到写的诗、散文、通讯等变成铅字,看到名字印在报上,那种如沐春风、如饮甘露的甜蜜,只有自己能体会;想大声呼喊,想奔走相告,又怕别人见笑。
记得等待时间最长的可能还是处女作。一九八七年春天,也许那时单身的缘故,写了一首《男司机与女车长相爱了》。想象着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:火车头与车厢相爱了,远方与站台相爱了。诗寄出后,一直翘首企盼。
当时,自己在南京东机务段的一个班组,及时看到报纸很难。《上海铁道》报是先集中车递到南京站,然后由分局的一个专门取送报纸的师傅,分别递送到南京地区的各站段。
机务段在南京东郊尧化门,离南京站有二十多公里。路远单位多,师傅不是每天送,大概一周来段里两次。他骑自行车,车后挂两个邮包,每次都是满满的,报纸送到门卫或办公室,不送到车间班组。
因为挂念那首诗,我非常关注他。他乘上午九点多第二班通勤车,从南京站把自行车扛上车。到了尧化门,还要扛着自行车跨过很多条轨道才能到我们单位,非常辛苦。我不认识他,有时他从段里出来,去相邻另一个单位南京东车辆段送报,从我们班组门口经过,会远远地注视他。
我在想,那首诗,会在他邮包里吗?
大概半个月后,收到报社车递的样报和稿酬,才知道发表了。
装样报和稿酬用的是黄信封,拆了信封,拿出报纸迫不及待打开找自己的作品,没想有几个硬币从折叠的报纸中掉了出来。这时我才知道,一同寄来的还有稿酬。
后来,再收到拆信时,我会用手在下面托着,知道里面有“钱”。
就这样,在这“黄信封”和“钱”的激励下,直到退休没有停止码字,于是“黄信封”也没有停止跟随我的步伐。
信封由小变大,信封上面的字由手写变打印;里面的稿酬由硬币变纸币,由五元十元变伍拾元一百元,直到现在打卡。
过去在机务段,不知道车递的信件取送过程,后来调到车站,有时自己去取,知道装有现金的信件寄送到达和收取,行李房有一本专门的登记台账,还要多加盖一个章,程序特别严谨。三十多年来的收取中,几乎没有出现过差错,足见其管理多严格。
车递样报与稿酬,是我们铁路的特色,也是我们铁路码字人独有的“享受”。以前收到信后,会直接打开。后来多了,集中一个月或一个季度集中拆封。当一张张样报、一笔笔稿酬铺展在面前时,有一种“喜看稻谷千重浪”的丰收喜悦。
退休前,整理信件剪报时,特地留了一只黄信封未拆封,以资纪念。她是一个见证、一个伴侣;与其说是一只信封,毋宁说是我的脚印,伴我从通讯员走到特约通讯员、特约记者(报社曾实施过),伴我从现场班组走到机关工作岗位。
现在退休了,如果说难忘的是什么,“黄信封”无疑是抹不去的记忆;当然还有幕后的编辑,没有他们的辛勤付出,我不会用文字在工作中走出一条灿烂之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