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回流碎月

字数:1,228 2024年12月06日 专版
  周水欣
  从天台山站出来,到国清寺只要20分钟车程。清晨的天台山,天空是发白的蓝,有点想要脱离蓝的那种蓝色。溪水在山间流淌,有时隐时现的声音。山看似低矮,可是需要抬头眺望。远山近影,轮廓似淡水彩,边缘浅吟,内里浓重。
  于是绿出了很多层次,白色则有很多级别。绿得多姿,白得曼妙。国清寺包围在这样深邃美好的大自然里,更显得超凡脱俗。
  沿着向上延伸的石板路进山,左边是一片稻田,已过收割季节,田里只剩下稻茬,田埂上还有堆叠得很有艺术感的稻草。这片田地是国清寺的庙田,僧人自己种植,自己收割。禅宗说:“一日不做,一日不食。”国清寺的僧人承袭了农禅并重的传统。
  千年隋塔遥遥伫立山间,背景的山影将它灰褐色的塔身衬托得沧桑又厚重。隋塔是隋代建造的报恩塔,为浙江最高的古塔之一。从田间看隋塔,有种与历史同在的时空交错之感。就这样一眼一眼望着,一步一步走着,靠近国清寺。
  这段路走在山间,走在田边,走在溪水边,看着、闻着、听着的都是大自然赋予的精神能量。不由想起,这其实也是一段短短的唐诗之路啊。天台山,是浙东唐诗之路的目的地与精华所在。无数诗人从长安出发,沿着曹娥江、剡溪,一路奔赴至天台山。他们到国清寺,或寻仙访道,或仰慕山水,或干脆就在此地遁世隐逸,留下无数诗篇。《全唐诗》所载诗人,许多人描写过此地,留下千余首关于天台山的诗篇。国清寺作为古刹名寺,也是很多文人的心灵归宿之地,孟浩然、李白、皮日休、王羲之等均在此留下诗作与墨宝。
  转一个弯,满眼秋天的绿意作为背景,褐色红色黄色的彩树交错掩映其间。古桥丰干桥姿态优美地弯曲着一个古老的弧度,出现在眼前,“问我今何适,天台访石桥。”不知孟浩然访的石桥,是丰干桥吗?
  正值旱季,此时桥下的溪流,溪水浅浅。露出河底彩色鹅卵石,衬着大片飘零的落叶,显得颜色更浓郁。眼光一转,一面黄色宫墙出现眼前,上书清逸古朴又筋骨十足的大字:隋代古刹,这是书法家赵朴初先生的墨迹。
  国清寺依山就势,层层递高,山门外的各建筑物——隋塔、寒拾亭、丰干桥和国清寺山门,它们顺地势安排,没有一个相互平行,也没有互相垂直,自自然然散落各处,却显得和谐协调。
  国清寺里按四条南北轴线布列600多间古建筑,寺庙里面的各种建筑依着山体错落有致,随处可以观赏与自然紧密相关的风景,这座古刹是古代工匠建筑智慧的最高体现。
  在各殿前的空地上,都晒着新收的稻米。收稻米用的背篓方方正正,比市面上的稍大。铺在地上晾晒稻米用的席篾,都有好几平方米那么大,两边微微翘起,非常有心又别致的设计。
  国清寺里宝藏甚多,寺内有一株古梅,据考证距今已有千年的历史,是中国国内三株最古老的梅树之一。如今已经长得沧桑曲折,可是每年冬天仍旧开花,甚至结果。
  留宿天台山的夜晚,出门去赏李白赏过的月。山林间松风吹过,树影摇曳,宛若隐匿的千军万马,却又气息平静。
  站在丰干桥上,天上是上弦月,寺庙槛外的浅浅小溪,在月光清辉下,不停地闪动光影,“几回流碎月”——李白说这流水一次次撞碎月亮的倒影,诗人的想象力,真是令人沉醉,美妙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