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晓
年初,南京房建公寓段邀我去位于南京多伦路的花家桥女职工宿舍看看,“哗”地一下,记忆的闸门打开,潮水一波一波涌上心头,温柔地挤压着我的胸腔。
50多年前,我和妈妈曾在那里住过。那时,我快到上学年龄,之前一直随外婆住在江阴乡下。有一天,妈妈回乡探望,说再过两个月,单位分配的房子就装修好了,到时就可以把我接去了。哪知我像着了魔一样,偏要立刻就跟妈妈走,哭着嚷着“我要到南京去”。这个片段在日后的生活中被妈妈、外婆演绎了好多遍,所以大略知道那时的我有多执拗,妈妈有多无奈。结果是,我得逞了,跟着妈妈住进了花家桥8号。
我们住在二楼,8人一间,高低铺,有三个阿姨三班倒,宿舍里总有人在睡觉,窗帘始终是拉下的,因此,花家桥在我的印象里,是拥挤、昏暗、朦胧的。有一位阿姨日后成了我小学的数学老师,对我很关照。我属于那种哪个老师对我好,我就会把哪门功课学好的人,所以,我在数学上一直刻苦努力,从不惧怕。
没有朋友,没有玩具,我不记得在花家桥这两个月是怎样度过的,只记得妈妈多次表扬我“很乖”,但有两个场景是有印象的。一个是爬楼梯。因是木地板,踩上去会发出声响,我单腿跳、双腿跳、一重一轻地跳,每天上上下下,乐此不疲。我记着妈妈的话,不能吵了宿舍里睡觉的阿姨,但有没有吵了其他的阿姨就不知道了,因为没人跟妈妈告状。还有一个就是爸爸从北京寄来了一盒什锦饼干,盒子好漂亮,饼干好诱人,我舍不得多吃,每天拿一块,在牙齿上慢慢磨,一点点感受那奶香奶香的滋味。那个时候,我还能闻到空气里湿漉漉的洗发香波的味道,楼下就一个公共小浴室,每天都有人排队洗澡。
在上海工作生活了20年后,我又回到了花家桥。惊喜地发现,它的外形居然是“石库门”风格,白底红字的“锦庆里”格外醒目,读了墙上的介绍匾牌,才知道这幢楼在2014年已成为鼓楼区区级不可移动文物,2024年由南京房建公寓段再次进行了修缮。光阴的故事里,我成了老人,它成了文物。
推开黑色铮亮的铁艺大门,左右四个花坛里花朵摇曳(见上图),欣然映衬着上方“花样年华”四个大字。阅览室、舞蹈室布置得花意盎然,清新雅致,每层都有一个共享空间,里面冰箱、洗衣机、烘干机、烘鞋机、微波炉、熨烫机、净水机等等有序排列。住在这里的女职工,刚刚开启铁路职业生涯,以后大多会离开,再为人妻、为人母,但当她们回忆起自己的花样年华,里面一定有一帧图片是有关这里的。
我来到以前住过的8人宿舍,现已改为两人宿舍,空调、卫生间、洗浴室、橱柜、书桌一应俱全,墙壁是温馨的粉色,床与床之间有布帘隔开,很是贴心。趁人不注意,我张开双臂,闭上眼睛,拥抱了一下当年五岁的自己。